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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水镇离泗阳中等远近,坐船三天就能到。傍晚,陆衣锦到甲板溜达,正看到常昆站在船头背对着自己。他一动不动,面前是滚滚的河水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陆衣锦顿时起了杀心——以常昆现在所在的位置,一刀刺下去,接着推到水里,活脱一个冤死鬼,任谁也不会发现。他心思下定,纯黑的匕首已经滑出衣袖,提气悄悄靠了过去。
“你也太高估自己了。”常昆忽然出声,依然没有转头,“论武功我虽然不如李沛,打你却是绰绰有余。”
陆衣锦已然失了先机,今日想杀常昆却是困难。他摆出一副哭丧脸:“大哥,我到底哪招你了,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?”
常昆这才回过头来,卷发被微风吹起。傍晚的光线不强,他并没有戴眼纱:“我对你不喜欢也不讨厌,可关于那个秘密,你知道太多——恐怕现今世上也只有你知道。不杀你,后患无穷。”
陆衣锦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,下意识到:“薛小二果然是你杀的
……”
“是,还有他娘。”常昆平淡道,好像他说的这些人并不是活生生的生命,只是一只鸡,一只羊,“为了苍生,牺牲他们,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”
陆衣锦一向觉得谢进品格低劣,没想到常昆比他还不是人。他掏出匕首挡在身前:“我没说谎。”
常昆冷笑一声,居然没有再为难他,转身离开了。
与此同时,船尾。
船老大赵虎坐在船头抽旱烟。他确实不是好人,行船多年,遇见穷人便威胁敲诈,遇到富人往往干脆化身黑船赚个盆满钵满,丧身于他手的冤魂不计其数。此刻他悠哉的抽着烟,盘算着什么事情。手下鱼头凑过来:“虎哥,晚上我看着舵?”
明天晚上,船将会驶过本程最危险的一段水路,人称凤摆尾。这一段看似风平浪静,实则因为河底地形原因,水面之下暗流汹涌,若是没有经验的水手掌舵,翻船都有可能。赵虎抽了口烟:“这倒无所谓,走了他娘的一万遍了,不成问题,毕竟还不是虎龙峡。不过……”
鱼头跟他时间长,早已知道他想说什么:“虎哥想摘那几个桃?确实是肉厚汁多。可看着都挂高枝儿啊,能行吗”他指的正是肖让几人武功不弱。
“说你傻,你他妈真傻,上次让你买的醚子没用吧,晚饭用上,牛也给放倒了。”
鱼头嘿嘿一笑:“虎哥的意思……在凤摆尾那……”
“嘘,别胡说八道。”
鱼头懂事的噤声,心里琢磨一会告诉小九老越。这事他们没少干,打草搂兔子,一船人都给解决了。抢完钱把人杀了扔进凤摆尾,尸首都找不到。他又想起船上有两个小妞相貌相当不赖,忍不住擦了擦口水。
第二天午饭,李沛迫不及待坐到常昆身边。她这两天一直缠着常昆问东问西。尤其是她自觉内功提升不大,屡屡向常昆请教。今日她又问道此事,常昆便答道:“我曾对你说内功外功须得齐头并进,然而武学经论浩如烟海,其实也有别的说法。也有人一点内力都无,照样天下第一的。你如果不擅长内力,外功就要比别人多下数倍的功夫。”
听到他们的对话,昆仑派的小胖子切了一声:“误人子弟。”就是那初学扎马步的新人都知道,内力才是一切的根基,是盖房的砖、人身的骨。招式记得再多,刀耍的再快,也不过是舞刀弄枪的花架子罢了。
常昆斜了他们一眼,没有说话。船上就丁点大,这两日不见不见也见了七八次,不算生人。只是昆仑派自视甚高,不屑于跟他们交流。只有丁舒柔跟张鹤泽还蛮谈得来。此刻张鹤泽恰好挨着丁舒柔坐,顺手将远处她够不到的菜移到她眼前:“江湖之妙,妙在千人千面,百花齐放,常叔说的未必不对,只是跟主流观点有所出入罢了。”
李沛早看不惯那几人每天鼻孔朝天的样子,见他们反对常昆,偏顺着他说:“非要内外都练,怕是哪样也练不好。”
本来见李沛容貌不错,小胖子对她有些好感,但她毕竟来自无名小派,他心中颇有轻视。现下被她羞辱,小胖子当场急了,拍桌子便要站起来。被肖让拦了下去。肖让露出笑容:“江湖虽大,我却没听说过不修内功的路数。不知姑娘出自什么门派?”
李沛正要反驳,却听常昆冷哼一声:“你管人家何门何派,能打过你不就行了。”
肖让脸色一沉,再想说话,常昆却已自顾跟李沛聊起天来。李沛大口吃肉,常昆大口喝酒,二人聊的不亦乐乎。肖让的脸色极难看,小胖子不敢抬头看他,一个劲埋头塞饭。
饭后张鹤泽在甲板散步,又遇到了丁舒柔:“张大哥这是从哪里来?”
“陆兄有些头晕,我刚才把饭带给他……你呢,没有跟师兄们在一起吗?”
丁舒柔无奈的笑笑:“师兄们都围着尹昭姑娘嘘寒问暖,哪里有我的位置。”
听到尹昭的名字,张鹤泽的脸色不自觉变了变。丁舒柔只道他也对尹昭有意,内心忽然生出一阵凄然,转身便走。张鹤泽忙跟上她:“怎么了?”
“尹姑娘,还有你师妹,都比我好看多了,你去找她们说话吧。”
张鹤泽心里暗笑,小女孩的情绪真是说变就变。但他也知道,这样的怨忿不是一天生出的。以肖让和小胖子这两天的表现,这姑娘在门派内恐怕也受了不少委屈。
他没有再拦,只认真说到:“我愿意跟你说话,愿意跟你交朋友,是因为你是个品质纯良的好人。”
丁舒柔在门内一向是透明人,此刻得到如此评价,脸刷的红了:“但我……我什么都不好,什么都干不成”
此刻夕阳的余晖洒在船上,张鹤泽的脸也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粉色。微风吹起他白色的衣襟,他眺望着夕阳,目光中显现出忧愁,丁舒柔看呆了,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离他很远。半晌,他才开口道:“天上的星星何止亿万,但每一颗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。世上的人成百上千,每一个个体都有他的价值。”
远处,李沛高举着刀一脸兴奋的招手,似乎是又练成了什么绝技。张鹤泽露出忍俊不禁的微笑:“小丁姑娘,我先过去了。”
“叫我舒柔就好……”
张鹤泽一怔,又笑了笑:“明天见”
丁舒柔怅然若失的回过身,呆呆看着船激起的浪花反射夕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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